张雪峰哭了。

不是直播效果，也不是情绪失控。几天前的直播末尾，他突然哽咽，说：“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在网上看到我。”

随后补了一句：“各位家长，我真的尽力了，张雪峰没有对不起任何人。”

这一次，他决定停播两个月，甚至更久。

原因并不复杂，他说得太多，也得罪了太多人。

毕竟，事关志愿填报，每一分都牵动家庭命运，影响孩子人生走向，正如张雪峰所说：“干这一行，实在太不容易了。”

张雪峰选择退场，但高考直播间的热度，不降反增。

每年六月，高考刚结束，讲师们蜂拥进直播间，讲填报策略、就业数据、专业排名、填报技巧。

家长们的弹幕一刷就是一整排：“620分能上哪？”“这个专业适合女生吗？”问题五花八门，个个急迫。

对焦虑的家长和考生而言，一场考试结束了，另一场关于“信息差”的考试才刚开始。

只是主角换了——

这次，轮到家长上场。

01

高考一结束，平台便精准识别了考生家庭。

推送一夜变天，首页全是志愿填报直播。讲政策的、讲技巧的、讲避坑经验的，一条条标题直击人心：

“985学姐手把手报志愿”“志愿填错毁一生”“十大填报陷阱必须避开”。

家长不全信，但也不敢不看。

毕竟，“七分考，三分报”， 家长们心里明白，走错一步，代价不只是四年。

所以，每年高考结束，孩子的考试就结束了，家长的“开卷考试”才刚开始。

报志愿是个“技术活”，报高了掉档，报低了浪费分，志愿顺序填错，调剂也救不回来。然而，不少家庭的大人没上过大学，或是距离自己当年高考太过遥远，填报规则早就今非昔比了。

更别说，《报考指南》长达百余页， 名校专业一大串，还有本科批次、专业优先、调剂策略……面对巨量的信息差，不少家长们选择自学：查平台、翻数据、进群聊、看经验帖。

家人为报志愿做功课

最具性价比的办法，是看直播。

直播间不仅能免费旁听，最重要的是，无数家长轮番上麦，总能等到对自己有参考价值的信息，不少家长一边听直播，一边截屏、做笔记。

但许多直播间所谓的“干货”，并非真的无偿。

主播没讲几分钟，就引到下一步：“扫码进群、付费咨询”，从AI系统、电子手册，到一对一方案，从几块钱到几万元不等，有些名师的咨询名额，早在高考前就被抢光。

就算有家长不愿花冤枉钱，自己查资料、做功课，总有人会在评论区提醒他们：

“一辈子一次的大事，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，别耽误了孩子。”

这就是高考直播间火起来的原因。

志愿填报中有太多对于未来的焦虑，专业选错，四年白读；城市选错，就业吃亏；更别说填报失误，再高的分也白白浪费。

高考直播间越火热，这份焦虑就越真实。

家长们在评论区求助

有人趁机收割流量，有人真诚贩卖服务，但围绕这一切的背后，不过是那句老话：

父母之爱子，则为之计深远。

为了让孩子高考志愿不吃亏，这届家长拼了……

02

有热度的地方，就有乱象。

高考直播间火了，志愿填报也成了一门生意。花了钱，未必能寻来帮助。很多时候，换来的只有失望。

往年，黑猫投诉平台上，家长的踩坑经历一条接一条：

“买了志愿填报服务，方案一看就是套模板。我想退款，客服让我找管理员，然后就不回消息了。”

家长们被一句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”哄骗下单，最终发现，对方既不“专业”，甚至连态度都很冷漠。花了上千元，对方的回答还不如AI真诚。

去年，有位家长在直播间支付3280元，购买了高考志愿填报服务。在一次沟通中，她发现对方居然混淆了自己孩子和其他孩子的需求。

家长最后才发现，这位“专业老师”同时在对接几十位家长，应对几十个孩子的填报需求，分身乏术，所以张冠李戴。

若非及时发现，就踩了大坑。然而，当她提出退款时，对方却以“使用了服务”来拒绝，类似的投诉，往往最终都只能不了了之。

图源：视觉中国

这不是个例。

对方讲得头头是道，却答非所问，说是为孩子量身定制，结果微信对话框的消息均是复制粘贴，和其他家长收到的几乎一模一样。

去年，还有高考生在网上发帖，分享父母被高考直播间骗了的经历——

父母在直播间看到志愿填报服务，火急火燎报了名，排队3小时，填志愿20分钟解决，没有任何售后保障。

一顿操作下来，不仅被骗了钱、浪费了时间，最重要的是，差点耽误了志愿填报。

帖子发出后，更多家长分享自己上当的经历。

有家长花了7000元，拿着自己找到的资料、志愿填报表让老师指导，对方看过后回答：可以。

两个字，7000元。

甚至花了近万元的家长，也有类似的“大冤种”经历，一味认可家长的想法，并无实质性的指导意见。

花了大价钱，回头仍是父母和孩子自己填报志愿的，不计其数。

那么，志愿填报指导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割韭菜骗局吗？

真正有经验、有判断力、肯花时间和你沟通的老师，确实存在。

每年的招生计划、提档线、分数段都在变。各省政策不同，专业设置有细微差异，一点点判断失误，就可能产生蝴蝶效应：

本来能上的学校没报，本来适合的专业被放弃，最终调剂到完全不感兴趣的冷门专业，四年学得痛苦，毕业出路也被锁死。

所以志愿填报本身，确实是个技术活。

真正专业的老师，极为稀缺，服务价格也十分昂贵。

即便价格数万元，某些网红老师的志愿服务，每年一上线就被抢空，排不上队，更别说指明某位老师前来指导。

张雪峰高考志愿填报服务

归根结底，志愿填报这门“生意”，本质就是一场焦虑的狂欢。

专业导师、精准规划、避坑指南……商家兜售的每一句承诺，都在给家长的焦虑火上浇油。

家长最害怕的，是志愿表上的一个失误，会压垮孩子的一生。

那么，没有专业指导，该如何填报志愿？

有些清醒的家长，早就开始自己研究政策、对比数据。不想花大价钱购买咨询，发现用免费的国家官方志愿填报自助平台也很便捷，理清了填报思路。

准备充分的家长，靠自学和与孩子的反复沟通，也一样能顺利填好志愿。

说到底，志愿填报从来不是一门玄学，而是一门功课。

愿意沉下心来帮你“破局”的人，可能只有自己。

03

如果你认真蹲过几场高考志愿填报的直播，会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：很多家长在直播间不是来咨询的，更像是来挨训的。

讲师语气不客气，提问者却连连点头称是；有时候家长还没问完，老师就已经开始怼人，语速加快，情绪上头。

张雪峰的直播间，就发生过不止一次“急眼”名场面。

22年，一位家长在连麦进行高考志愿咨询，称自己孩子想报新闻专业。

张雪峰听后连连摇头：“理科590报新闻？你会崩溃的……拿中国本科专业目录里面，闭着眼睛摸一个都比新闻好。”

面对执着的家长，张雪峰说：“要是自己的孩子，一定要把他打晕换专业。”

还有一次，一位家长在咨询张雪峰时，在“好学校”和“好专业”之间纠结，张雪峰明确表示，想进意愿的学校，就不可能报计算机专业。

家长不愿放弃，有“既要又要”的想法，张雪峰瞬间急了，语调升高，骂醒不现实的家长。

弹幕瞬间炸锅，有人说他太刻薄，有人认为他说的对，话糙理不糙。

还有一位家长告诉张雪峰“自己孩子数学很好”， 但是担心报考理科能就读的学校档次，低于文科能就读的学校。

张雪峰随即抛出一句犀利反问：“是希望你将来上大学院校档次低，还是将来从业的时候你干的那个行当是属于低档次的？”

紧接着，他自问自答，说出了那句争议不小的观点：文科归根到底就是服务业，说白了，就是在“舔”。

一石激起千层浪，张雪峰的言论受到争议，最终，他以道歉收场。

不只是张雪峰，在高考直播间连麦被怼，并不少见。

所有连麦的家长，都希望能让孩子去最理想、也最喜欢的的院校，有时显得“不现实”；给出意见的老师们性格各异，有时秉承着“功利主义”，一切看向未来的就业。

老师有情绪，家长也有情绪，争执就产生了。

这种“愿打愿挨”的咨询关系，在志愿填报这件事上，变得极为普遍。

但是，即便是在直播间里被怼，还是有一批又一批家长愿意连麦。

家长们知道自己也许在浪费时间，但没有更稳妥的选项。

张雪峰被骂“看不起人”“流量至上”“商人本质”，几乎每年都要道歉几次。他也道得很坦然，但每次都没退场，反而越骂越火。他说自己不是圣人，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那些“别无选择”的人。

这就是为什么，家长们总是需要“张雪峰们”。

哪怕语气不好，哪怕人设争议大，至少有人在说真话。

在这个行业里，“说真话”本身，已经成了一种稀缺服务。

这背后，也是普通家庭对“弯路”的本能恐惧。

30年前，高考还在7月份，家长能做的，不过是炖个骨头汤、劝孩子早点睡。高考后，报志愿还不是什么全民大事，网络不发达，也没那么多名词和规则，那时候报志愿，专业仍是自己的梦想，符合父母口中“考个大学，改变命运”的朴素期待。

如今，不同了。

规则越来越复杂，录取算法越来越像博弈，专业冷热、城市就业、调剂风险、提档线波动，处处是坑……

所以，张雪峰们能火，是因为他们填补了一个巨大的空白——一个没人替普通家庭兜底的位置。

图源：视觉中国

加上短视频里越来越多的“人生赢家”模版，动辄出国留学、早早年薪百万，那种“错一步，输一生”的叙事，无处不在地裹挟着家长。

可是，这种被无限放大的焦虑，真的值得吗？

高考，真能决定人的一生吗？

输了高考，会怎样？

04

高考结束了，孩子们迈出考场，给青春画上句点，也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。

而在另一个世界，有些人没有把命运交给高考，而是用善意跟平凡的生活交手——

中午放学，广东湛江一个街角的小吃摊已热气腾腾，火鸡面、薯条、淀粉肠……肥娟小吃的烟火气，总能吸引小孩哥、小孩姐蜂拥而至。

肥娟夫妻相识于初中，中专毕业后，两人一起迈入社会。这家小吃店的前身，是夫妻俩开的一家鞋店。

学校门口没有歇脚的地方，孩子们就自发来到肥娟店里蹭一会凉，等父母来接。夫妻俩从不嫌他们吵、不赶他们走，反而加装电视、摆好座位，只为让他们安心坐一会。

不是所有的店，都愿意为没消费的孩子提供服务。

为了支持他们，许多大人也来“抢购”，小店一时间火爆——

有一次，肥娟睡过了头，是一群孩子敲门把她叫醒的。她来不及换鞋就开门，那些熟悉的面孔笑着涌进来，像冲进了熟悉的童年乐园。

2块钱的小薯，3块钱的大薯，1块钱的火鸡面——分量不大，是让孩子们解馋，还不耽误他们吃饭。

在这个什么都在涨价的时代，他们的善意，让物价倒回了10年前。

网友们希望涨价，肥娟却说，可能有的小朋友没那么富裕，不想让别的小朋友买得起，他买不起，希望尽量减少这种氛围。

在焦虑蔓延的时代，最打动人的，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温柔。

庆幸的是，夫妻俩的善意，没有被埋没在城市的噪音中。

下午，湖南怀化，一家名叫“靓点”的理发店门口，排起了长队。

没读过什么书、十几岁就进厂打螺丝的店长晓华，婚后便和丈夫开了这家理发店。

阳光照在褪色的红纸价目表上，“男士洗剪吹 30元”几个字，让人越看越踏实。

客人纷纷上门，晓华围上紫色围裙，舞动剪刀，流畅开剪。

“我想剪个微分碎盖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无数网友从线上追到线下，只为亲身感受一次“没有推销，没有尴尬”的理发体验。

没人知道，这家店也曾冷清过，最难的时候，一天只挣两百多，扣掉房租水电，还剩几十块，但晓华从没想过办卡、卖套餐。

曾有人建议晓华涨价：“姐姐的手艺，值更贵的价。” 晓华回答：“30块不低了，我的水平目前就值这个数。”

这份不涨价的坚持，是她对手艺的尊重，也给了理发行业体面。

晓华出圈，带动怀化文旅

镜头里，她一边剪，一边和顾客聊天，直播弹幕里，像炸开了一锅粥，笑声、共鸣、回忆混杂一起……

在这个动不动就“精致服务”的年代，有人靠算法出圈，有人靠真诚出名。

慕名而来的顾客

在北京，有一家不算起眼的小饭馆，却为快递小哥们，留出了最好的两个包间。

无论中午有多忙，客人排多长队，这两间房从不接待普通顾客——只为骑手敞开。

25元的自助午餐，小哥们只需花12块。每天一荤一素，热菜热饭不限量，只要你吃得下，就管够。

这一切，是因为店主在2021年，看到不计其数的快递员不计报酬帮居民送菜，她被深深感动。

于是，3年来，她的善意，反而让饭店生意更加红红火火。

一个善意，带动了更多善意，很多骑手也开始主动做志愿者——送菜、看望老人、做交通引导……

赠人玫瑰，手有余香。让城市有温度的，不是高楼大厦，而是这些不动声色的温暖。

还有更多人，虽然有着名校履历，但他们也决定丢掉枷锁，奔赴热爱。

90后大学生夫妻沈远与甯敏杰，从4S店回归山野，追着花期、赶着蜂群，年行上万公里，把甜蜜酿成生活。

沈远的蜂场

如今，他们的小女儿成了最小的“养蜂人”，一家人靠脚步换蜂蜜，换来了百万元年收入和一个更自在的生活节奏。

一家人在蜂场户外就餐

上海交大博士周庆贵，用老家老宅改成图书馆，免费开放给村里的孩子们。他说：“30年前，一张皱巴巴的50元让我读下去，今天，我想让更多孩子不必为读书发愁。”

这座图书馆，是他还给故乡的那束光。

还有一位妈妈高淑珍，她没上过大学，也不懂教育理论，却在自家炕头上给残疾孩子免费讲课讲了十几年，成了孩子们的“炕头老师”，也成了村里最被敬重的人。

你会发现，高考最多只是人生的一站，有的人沿着“标准答案”前进，有的人自己写题目、改答案。

人生，还有很多种打开方式。

生活从来都不是绝对公平的，但它总会在某些时候，为那些足够善良、温暖、踏实的人，留下一点容错率，留出一些机会。

功名成就并非人生唯一解，守住一颗赤子之心，就已经赢了一半……

又一年的高考落下帷幕，当考生们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，每一个学子都无意间步入了另一个机会更多、挑战更多，同时需要更加自律、更加保持勇敢和善良的考场，这个考场的名字叫做——

人生。

来源：视觉志